蘇薇是真的嗆著了。

冷思晴要組織電競比賽, 無異於一位運動選手突然宣布她想加入奧運組委會。

“你沒事吧？”

冷思晴一面給她拍背順氣，一面認真地分享她的想法。

“已經快兩年沒有正規的女子電競比賽了, 以前的俱樂部解散的解散，轉型的轉型, 我覺得現在是一個很好的契機，讓女子電競重回主賽場。”

蘇薇漲紅著臉，擡起頭, “天方夜談”四個字在嘴邊轉了一圈又咽回了肚子裏去，她嘴唇翕動, 最終只問了一句“辦比賽要錢吧”。

最近一年蘇薇事業發展的不錯，拿出個二、三十萬, 問題不大。

冷思晴略一沈吟：“嗯，我那一年的獎金池大概一百三十萬。”

蘇薇：“哦，買, 尬！”

冷思晴苦笑著攪了攪咖啡杯裏的冰塊, 說：“我也是今天突然冒出來的想法, 具體怎麽實行一點頭緒都沒有。”

蘇薇趕忙收起臉上的驚訝, 安慰她：“理論指導實踐嘛, 都是先有想法, 再有行動的, 咱們可以從長計議。”

“我擔心時間拖太久, 熱度會掉下去。”冷思晴說。

這倒也是。

蘇薇苦惱地托起了腮幫子，網絡上的資訊瞬息萬變，如果不一口氣沖上頂峰很快就會被別的浪潮拍打下來。

冷思晴想了想, 說：“不如我問問教練。”

“教練是個好主意，”蘇薇靈光一閃，“我們趁機出一期‘俱樂部重聚’主題的節目怎麽樣，類似於以前的人們都去哪了，現在她們在做什麽之類的懷舊專訪，網上直播，既可以維護熱度，也可以試探一下網友們的口風。”

蘇薇越說越覺得可行。

“最好不要我們直接提出來想組織比賽，網友們自發請願最好，不行的話我們雇點水軍帶帶節奏。一來防止有人惡意詆毀我們借此炒作賺錢；二來游戲官方認為有賣點的話，說不準會主動提出恢覆女子賽制；三來我們確實不是專業人員，辦得不好反而會起負面影響。”

冷思晴聽得眼睛放光，她激動地握住蘇薇的手。

“你太聰明了！遇見你真是我的幸運。”

蘇薇面上一紅，指點江山的氣勢頓時消弭，嬌羞地別開臉，說：“還、還好啦，畢竟社會經驗比你多一點。”

冷思晴片刻不願等了，霍地站起身。

“我去聯系隊友們。”

可是，過了一秒，她又坐了下來。

“對不起，我忘了今天說好帶你逛CJ展的。”

蘇薇笑笑，溫柔地說：“沒事啊，展會年年有，機會可不等人。”

冷思晴低下頭，滿含歉意：“好像總是在讓你等我。”

練習的時候也是，蘇薇蜷在網吧的電競椅上，一坐就是一個晚上。

蘇薇起身，一手撐在桌面上，一手捏起她的下巴，迫使冷思晴同自己對視。

“應該說，你總是讓我感到驚喜。”

起初蘇薇接觸最多的是冷思晴“冷”的一面，為人木訥不知變通，一句話能噎死人，漸漸地，蘇薇感受到了她“晴”的一面，細心體貼，熱情洋溢。

越接近就越了解，越了解就越喜歡。

況且幫助冷思晴絕不是付出，而是投資，沒有冷思晴她如何接的到《鬥夜》的邀約呢，她們之間本就是相互成就的。

冷思晴望著蘇薇的臉，慢慢笑了。

“你也是。”

她們倆轉身回到房間，立刻行動起來。

蘇薇負責跟經紀人報備訪問前俱樂部成員的計劃，冷思晴負責聯系她的前隊友、前教練。

《危情時刻》新企劃之——女子電競的朝陽，在一個小時之內敲定了。

她們故意用“朝陽”來反襯女子電競的落寞，期望借由冷思晴的粉絲們感染更多的人，讓大眾意識到，原來有那麽一群年紀輕輕的女孩子，不畏艱苦和輿論壓力，毅然為自己喜歡的事業而奮鬥。

這些有才華有毅力的女孩們不該被偏見淹沒，她們應該站在更寬廣的舞臺綻放光彩。

官博換上新標題後，底下的留言評論，更增加了蘇冷二人的決心。

——女子電競？還有這個行業嗎？

——《鬥夜》竟然辦過女子組比賽，我一點都不知道，太低調了吧。

——女人打游戲有什麽好看的，不如看女人跳舞。

——薇薇該化妝了，小仙女不要整天玩電腦。

——啥電競啊，都是代打，現在女主播全是這種套路，隨便找個漂亮點的女人露露臉，聊聊騷，打游戲的還不是男人。信了，你就是真的傻。

由於登上了兩回熱搜，她們漲粉都跟坐火箭似的，新粉多了，評論區就很難像過去一樣平和友愛，然而換一種角度講，可以獲得更全面真實的反饋。

不管最後冷思晴的願望能否成功，至少令更多的人關註到了這件事上，現在她們或許辦不到，但五年後，十年後，誰知道呢？

有流量就能吸引到資本，有資本，就有可能。

冷思晴和蘇薇換了下午三點的高鐵票，提前趕回家馬不停蹄地準備晚上的直播。

她們決定先單獨聯線教練，試試水，做一回預演。

蘇薇也沒有特別準備稿子，她認為她本人便是普通大眾的代表，由她的好奇點來切入正正好。

最重要的是，她有十足的理由相信，放著冷思晴和教練對談，不到五分鐘，就會聊到什麽戰術啊，裝備啊，平衡啊……聽都聽不懂！

蘇薇調整好燈光，打開直播，跟觀眾們打招呼。

“晚上好呀，我今天邊化妝邊聊天，比較隨意，你們想看我畫成熟一點的，還是可愛一點的？”

【好久沒見VV直播化妝了，開心！】

【成熟，必須成熟。可愛在性感面前一文不值。】

【我今天在CJ展兜了一天都沒“偶遇”薇薇，薇薇的變裝術太厲害了叭。】

【趴倒，我也是，虧我自詡鐵粉呢。】

【我有個大膽地猜想，薇薇說不準女扮男裝，所以你們沒找到。】

【厲害了我的薇！】

【薇薇會出男妝教學嗎？】

蘇薇吐吐舌頭，不忍心告訴小可愛們她第二天根本沒去展會現場，自然是碰不到的。

“那就成熟吧，今天出個冷老師仿妝怎麽樣？”

【好好好，雙手雙腳讚成！】

【在一起久了，都有夫妻相。】

【薇薇認為冷姐成熟嗎？震驚我的媽。】

“不笑的時候，很唬人嘛。”

蘇薇摘下發箍，梳了一個高馬尾。

“首先，冷老師萬年不變的發型，安排上。”

她甩甩頭發，拿出粉底液，一面上妝，一面介紹嘉賓。

“說到冷老師，我偷偷請來了老師的老師，前電競教練來聊聊女神是如何誕生的。”

【唉喲，見家長了都，不得了哇。】

【想聽冷姐的黑歷史。】

【女神哪有黑歷史，胡說八道！】

【我瞧著薇薇的表情，明明是躍躍欲試地想八卦。】

【八卦誰不愛聽呢，前排兜售瓜子飲料。】

等待許久的教練緊張地打了個招呼：“蘇薇你好。”

“教練好，”蘇薇說，“你們以前隊裏怎麽稱呼思晴呀。”

教練說：“就叫SUNNY。”

蘇薇又問：“那追SUNNY的人多嗎？”

教練：“……我們是女子俱樂部。”

【百合的溫床。】

【上來就問這個問題，嘖嘖嘖，薇薇想打探冷姐有沒有前女友吧。】

【蘇薇之心，觀眾皆知。】

蘇薇：“我們思晴，年輕貌美又有錢，不可能沒人追吧。”

教練：“俱樂部是封閉式管理的，每天訓練8到10個小時，其餘時間還要不停開會，調整戰隊體系，研究對練視頻……其實她們放棄了高考，卻天天都在過備戰高考的日子，沒有時間考慮兒女情長的。”

蘇薇聽了大吃一驚，眼睛瞪得溜圓。

“這麽慘吶，那工資高不？”

教練說：“俱樂部解散了，SUNNY改做直播了，其他隊員要麽回去念書，要麽轉行，還用我說嗎，事實擺在眼前。”

蘇薇不能理解：“你們不是冠軍嗎？”

她想這個問題很久了，冷思晴的俱樂部都奪冠了，一百三十萬獎金也到手了，為什麽會沒錢啊。

教練嘆氣：“俱樂部的維系，最主要的是讚助以及商業活動，比賽一年只有一屆，獎金去稅後不僅是分給隊員，還有包括我，包括陪練等等，到手也就五六萬。你想想，一年收入只有五六萬再扣除水電，吃住，怎麽活？”

蘇薇原先認為冷思晴打比賽很有錢，但這樣一聽，冷思晴既不願意露臉直播，又不會胡亂接商演，確實很容易被資本拋棄。

【有點心酸啊，我給冷姐打個賞先。】

【那時候她們都是18歲左右的少女吧，太不容易了。】

【怪不得冷姐年紀輕輕，做事卻很沈穩，早就經歷過跌宕起伏了。】

【現在比賽都沒有了，想吃苦也沒機會。】

【幸虧冷姐做直播，不然真沒機會接觸游戲。】

蘇薇點到為止，不再深究行業內幕，轉而問道：“思晴以前在隊裏是不是人氣最高的，隊員沒空，那其他員工有沒有暗戀她的。”

教練重覆：“我們是女子俱樂部。”

蘇薇：“我知道啊。”

教練進一步說道：“為了方便管理，俱樂部的員工女性居多。”

蘇薇：“所以呢，人氣高嗎？”

教練：“她那時候對我們來說更像個孩子。”

“哦，”蘇薇問，“從長輩的角度出發，思晴是你們最看好的晚輩嗎？”

教練聽出來了，不誇一句，是不可能繞過這個話題了。

教練：“好，特別好。”

蘇薇美滋滋地說：“好在哪裏，多聊聊。”

教練：“……”

她感覺，她一腳踩在了泥沼裏，一時三刻出不來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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